大学毕业,经过公务员考试,我走进了郎溪检察院,然后恋爱、结婚。日子平淡真实。郎溪这个地方地势开阔,和老家四面环山是不同的。每个周末,会带上为了我留在这里的妻一起回家。
又到了回家的时候,哥哥打电话来说,家里的梅花全开了。我的眼前便出现了清晰的画面。梅花刚刚开时,青梅树的叶子还未发芽,远远看去,满树的梅花,一片白的、一片粉的,匐在青梅树上,好似恋人的缠绵。一般整棵树是白色的,那是会收获青梅的,每到春末夏初,那些诱人的青果便会潜藏在碧绿的枝叶下,若隐若现;而粉色的,是白梅树嫁接而成的,是观赏梅树。
当然,最惹人怜的是山头,院门口那株开满粉白花朵的树。父亲说,可能是嫁接的时候师傅没有注意,留下了些没有嫁接的枝桠,谁知来年春天竟然又开出了白花,这点白花明年就不会在了。神奇的是,一年又一年,任时光的打磨,白花没有消失,反而是和粉花各占一半,不争不抢,平分秋色。我们一家人对这梅树生了敬意。特别是我和哥哥,最爱的是在这梅树下,看书、嬉戏。
有了妻之后,第一次带她来老家,便“隆重”地介绍起这颗神树。妻说,这棵树是个伟大的母亲,子女就是粉白二花。不论是谁都是它的子女,不忍心舍去任何一个,便借这时光让它们共生在一棵树上。小时候,这树下的是嬉闹的两个少年;长大后,是比肩而坐,看书赏花的一对小夫妻。
原来,生命是如此伟大,时光是如此神奇。
对于很多感性的人来说,仅仅用缓慢的语气说出时光二字就足以让自己多愁善感一阵子,它好像包罗了我们的一切梦想与希望;包罗了我们的痛苦和欢乐;包罗了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体会到的艰辛和酸楚。杜拉斯在她的著作《情人》的第一句就说到,“我已经老了”,这个被王小波称为“无限沧桑尽在其中”的开头,掺杂了太多的惊叹、执著、哀伤、凄绝和等待。时光带走的是华丽的爱恨情仇,却留下了曾经沧海的淡然温柔。而这在书本中尤为突出。从先秦诸子散文到唐诗宋词到明清小说,无一不是时光的雕琢。这些与时光有关的记忆仿佛会逐渐变成一种化学幻剂,涂抹在泛黄的纸页上,让我们沉迷到那些五光十色亦真亦幻的幻境中去。它们的神奇和瑰丽有时让人睁不开双眼,一如其本身带来的绚烂与感性。
低头算算,今年回家的次数尤其多。有计划中的两个星期回一趟家,有奶奶生病,堂妹嫁人。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,刚过完年,还没到十五,传来大伯去世的噩耗。这个勤劳本分的农家汉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女儿,正是该享福的时候,却应意外离开了。初一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还说好要到郎溪来看看。这段日子,总觉得他还没有离开。可是,我明白,现在我们好比赤足走在沙滩上,和大伯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如潮水漫过双足,退去之后,了无印痕。
人与人真正能一起的时光也就短短几个春秋,有幸有妻可以共读书篇,秉烛夜谈的日子则更显珍贵。时光这种让人疑惑的物质,每时每刻都在为我们制造体验与记忆,一点点埋藏到我们的内心深处。
我们的生命是切成一段段的,每一段都和一些人、一些书联在一起。没有这些,生命似乎也就苍白贫乏,没有着落。他们分解了我的生命,让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想念他们、揣摩深意。这让我学会了更加坦诚的去面对生命,真诚的生活。
当我们再次以一种平淡的心情打开书本时,看那些留在岁月里的文字便宛如天上飘动的云,卷卷舒舒,而许多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的时候,说明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坐看云起,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。
再次带着妻回到老家,爬上这条蜿蜒到山顶的石子路,走过这株盎然的青梅树,推开笨重的红漆铁门,我抬起头,
看着湛蓝的天空,呼吸着熟悉的空气,想着明天定会有颗颗绿莹莹的小青梅挂在枝头,牵起妻的手,大步向家里走去。
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,青梅树下,一对青年在守候着他们的家和未来。
无论怎样,我们都会更加努力,虔诚坚韧地继续前行。
(作者单位:安徽郎溪县检察院)